尚未成熟的青涩之果
“挂失补办户口本。”
“好的先生,请出示身份证明。”
“好的,给。”说着,我将一张刚刚展开的32开文件投入凹槽。
“好的先生,请稍等。”隔着玻璃,接待员头也不抬地用甜美的冰冷的声音透过麦克风如此说道。
……
“对不起,先生,您所提供的文件上的内容与系统中的信息不符,请核实以后再来办理。”
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这张小纸片上的内容,两分钟前刚在隔壁的打印店打印完毕的。
至于这上面的内容,大概是在证明我是一位未成年女性公民的表哥,凭此证明挂失补办户口本。但显然,我并不是这位女性公民的表哥,甚至连亲戚也算不上。
所以解答你的疑惑之前,不如先来聊聊这位女性公民吧。
在去年年末,我在论坛认识了一位网友。当时我在主持我所管辖版面的例行网络讨论,但这次的讨论却有所不同。因为这是一个由爱好者组成的哲学研究小组,而讨论的话题往往偏向终极,所以在及其不专业的辩论之下,每晚都在一片哗然中结束而没有结论。但这一次,在我终于反应过来时,整个论坛的论调几乎统一了起来,而随即我发现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一个叫做Sead的用户。这个人否认了此前各种人所回答的有关生命意义的看法,其中包括了那些声称生命毫无意义的伪虚无主义者,一句生命只不过是一种状态,点燃了几乎所有人的怒火,尽管大部分原因应该来自提出观点前他的所作所为。
于是,在众人的怒火即将把这场原本和平的辩论转化为批判会时,我拉起了静止线,结束了今天的讨论。接着开始接触这个人。
应该说,我对这个人的思想很感兴趣。于是私下要到了联系方式,互相通过了好友验证后。几句寒暄之后,我开始径直抛出他所提出的理论,询问他的详细看法。
随后是大串的文字论证,让我明白这个人绝对不是等闲之辈,至少从他的逻辑感上。我与他展开了更为激烈的辩论,但我却无数次的迷失在他的逻辑迷宫中,却又紧接着在他的下一行找到了看似正确的新的路标,尽管有无数种通过的方式,但路途的终点却永远指向他的结论。
无数次尝试后,我渐渐开始接受他的论断,开始承认这就是天才,就像是站在了逻辑的终点一样。
随后翻了一会他的微博,我在键盘上敲下了几行字:“兄弟,你好像也住在长沙,不如出来见个面?咱们认识认识。”
“哈哈哈!”他没有回答。
“不行吗?我并不强求的,只是觉得跟你聊得挺投机,也算个缘分吧。”我当然不会这么轻易的放弃。
“可以是可以,只不过见面地点要我来定。”屏幕上的那一行回复标志着我的胜利。
就这样,若是你在年末的某天下午进了市内的某家麦当劳,你或许会看到一个什么东西也没点的坐在座位上东张西望的可疑的少年。这个叫做Sead的人看起来疑心很重,这也难怪,对于一个初次接触就提出要见面的来历不明的人,能接受邀请我已经感激不敬了。我认定的坐在墙角的那位有极大可能就是我要找的人,他抬头向我致意并拿起手机,似乎要拨打我的电话。与此同时,我的手机不出所料的接到了电话,于是我接起电话了。
但声音却几乎同步的从身后传来,我那还未完全在脑中落脚的惊讶在转身后被更大的错愕所取代。正拿着手机与我通话的站在我面前这个人,已经超出了我所有的预期。
“那么铅笔先生?要不要我来做个自我介绍呢?”那似乎是得意的微笑,以她的面容在她的脸上展开。
当然不需要,我与她早已不是第一次见面,她曾经是我众多初中同学中的一个,只不过在初一结束后就转学离开了,听说是随家人去了深圳,那么她又为何会在现在出现在这里?尽管自那以后我们几乎每周都会相约见面,但是往往只是讨论论坛管理相关的事情,对于她的私事我不敢贸然询问过多。
尽管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一个多么错误的决定。
“先生,您可以试试指纹凭证。”正当接待员这么提示我时,我已将早已准备好的一张透明塑料片垫在指纹采集器上,用拇指压了下去。
“先生,我们的系统好像……”接待员眼中的屏幕倒影快速闪动了几下,随后又恢复了正常,“哦,好的先生,您的申请我们马上就会办理,请稍等。”伴随着源于指纹采集器的注入行为的成功,几分钟后,我完成了此行的目标。
回到家中,我便毫不迟疑的继续后续的工作,随着一篇篇文档的获取与痕迹的抹除,我的工作很快接近了尾声。
几乎是完成这一切的同时,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敲门声之急切,不禁让我开始好奇若是就这样放任不管会怎样。但最终,已经能预想到的恐怖后果战胜了无所不能的好奇心,我打开了门。
“生日快乐!”门外,白色披肩与黑色短裙,这便是现在的她。
进门之后,把披肩扔在了沙发上,撂下一句“我去寻宝了!”就开始在家中乱翻起来。还真是一刻也不愿意闲着。
但现在这样,就足够了。尽管随后我可能还要花不少时间来整理被移动过的东西,但这样就足够了。
第一次见面后,那是次年初春的之时。当我终于找到她时,她正站在天台的边缘的女儿墙上,身后便是万劫不复的深渊。没有多想的我一把将她拉了下来,结果,便是她失去了支撑,而我失去了重心,我们两个重重的摔倒在地。
“你答应我要送我一台电脑的,不会是这种旧电脑吧?”她的声音将我拉回了现实。而一台老式的、笨重的、破旧的、毫无美感的由各种非定制零件组装而成的笔记本电脑被抱在她的怀中,那曾是质子送我的生日礼物,那个在城区高楼的缝隙中洒露出的朝辉里的背影。
“不管怎么说,今天是我过生日吧,哪有要我送礼物的理由啊?”虽然在一瞬间被勾起了不好的回忆,但我还是很快将心情平静下来,一边指出她的情境性错误,一边为了掩盖自己的表情转过头去。是的,在她面前绝对不可以露出软弱的一面。
但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耳朵,在疼痛的驱使下,脑袋满载着面部肌肉先于大脑发令的转向了她。随后,这只手落在了我的脸颊上。
“你的眼神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光了哦。”眼前,一个无比温柔的女子低声说道,微弱的鼻息在我们之间来回流动。
“眼神这种东西是不存在的!一个玻璃质的球体怎么可能会产生人所能区分类别的反射呢,其实只是焦点聚集在眼睛中心时,周围的眼眶的变化投影在对轮廓变化比较敏感的视杆细胞密集的区域让人在对比之下觉得眼睛的光泽有了变化。眼神是不存在的,不存在的。”迟疑之后瞬间反应过来的我正在掩饰尴尬。
“真是的,你在害羞什么嘛,明明当时也说了同样的话,比这个还要羞耻吧。”她似乎一脸惋惜略带嫌弃地用着叹息地语气说道。
那是把她拉回女儿墙内之后,我对她说的话。那时的我还没有看过半小时前所得到的那些文档,还没有了解到她回到长沙的原因,还不知道她的父母在举家前往深圳后已失踪多年,我还什么都不知道。但我却拼命的想要留住她,只因自己心中的阴霾,只因自己以为能理解一个轻生者的心境,向她许下诺言,若是她能终止休学回到学校从初中毕业,考到我所在的高中,我就教她各种各样的技术。毫无疑问,现在的我知道,我完全不理解眼前的这个人,就像当年在质子姐姐身边时,对她所经历的事情毫无知觉,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享受着表象。
“我不会逃走的。”再一次从记忆海洋中惊醒,眼前却是原本在她身后的书架,而她正紧贴着个子并不算高的我,带着微薄的气息在我的耳边说着。
是的,她不会逃走,尽管目前的我仍对她所知甚少,但我会一直留在她身边,直到彻底读懂她为止。
“下个学期我们就要在同一所学校上学了!是不是该叫你学长了呢?”
“不要!明明比我还大两个月!”我斩钉截铁的评价着她的恶趣味,“你要是这样,我就用更羞耻的方法叫你!”
“诶学长,你倒是试试啊学长!”
话虽如此,我当然并没有想好要给她起个什么名字,我们之间直到刚才还直呼对方的本名。
但是目光却恰到好处的停留在了父亲放在书架上的一枚青果上。“就叫你青果了!”我当即还击道。
她显然愣了一下,接着笑了起来:“你的取名水平还是没有一点长进嘛,哈哈哈哈,这个名字一点也不尴尬好不好。”
但是随后,她又装作强忍笑意的样子装模做样的对我敬了个不知道是哪国少先队员的礼,说道:“学长,以后我就是你的青果学妹了,请千万不要手下留情,新的学期请多多指教!”
唉,我怎么会有这种恶趣味的学妹……
定稿于2017-06-24
仑质